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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家有一个花园。从拥有它的第一天起,我就是下定决心不种菜。没有理由,就是因为美观。很快我家的花园成了整个小区里最漂亮的,其实并不是因为我花得的钱多,而是因为没有难看的蔬菜,尽是花草,再加上几颗伟岸的大树,自然就美了。

 但是自从一对老年夫妇搬到隔壁后,事情发生了变化。这户人家对于美好的事物具有天生的反感,对于如何省钱、占有更多的地盘具有天生的敏感。他们先是无休止的霸占花园,将自己家的围栏逼至邻居的家门口还不罢手;然后,将原本的草坪铲得一干二尽,将花园彻底改造成了农地,种满了果树、和各类蔬菜。更为牛B的是,这家男主人居然还在家门口搭了一个烧柴火的灶台,在农民都被禁止室外生火的时候,天天在户外开锅造饭。理由是天然气太贵了,而他这样做出来的饭更有香味。

 他们要求小区将他家的公用的草坪灯修好,但每天晚上几乎不开灯,一旦夜幕降临,刷得白漆漆的房,独独得竖在他家的菜地之中——为了给他家的菜地让出阳光,这家男主人将高于他家房子的树全部砍掉了,给人一种墓地般的恐怖感。

 但是他们不仅是这种恐怖感的制造者,更是传播者。几年来,我深深感受到了它威力。首先,种菜这件事终于有一天开始影响我太太。记得我家才装修完毕,我爸妈来玩的第一天,我爸就是嫌我将一颗树种在了路的当中,其实那是我的规划,不动树原来的位置,情愿让自己走路略不方便。但我爸觉得非常不适,居然自己动手将这颗树砍去一个角,于是原本树型美丽的圆型树冠成了椭圆。为此,我太太气得居然哭了。她说她要捍卫她的花园。

 但是有一天,她居然开始和我讨论,“要不我们也种点菜吧”。我当然说,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,不行等等。结果是不言而喻的。家里的花园开始有了几盆青菜,随后开始种上了一排蚕豆,接着梅花树下的装饰草被拔掉了,种上了菊花老(Chrysanthemum senex)。春天到了,蚕豆开始疯长,丑陋粗大的外型让我震惊了。它们为了结出那一点果子,体型完全不加控制,就像一个肥得像猪一样的美国人还不知耻的吃着垃圾食品。就是这样一群怪兽天天在我的窗前摇头摆尾。原本我是非常爱吃蚕豆的,现在我觉得自己已经对这种菜渐渐失去了胃口。

 我太太说她吃出自己种的菜,与超市里卖的菜的味道的不同。我敷衍说是,其实并没有。反之,丑陋的菜开始倒了我的胃口,不知到前几天去做了个胃镜是否因为这个原因。

 终于,种菜者们开始形成共识。我太太与隔壁的夫妇有了一些共同语言,树是菜的天敌,树是阳光的天敌,是树挡住了阳光,让菜长不好,当然也当花长不好、让草坪长不好。要想有一个完美的菜地,就要“还我阳光”!这是小区当中所有种菜者在业主群的最常用的一句话。

 于是,在某一个周末,我家也加入了砍树的行列。砍树的工人是被我太太几次三番请来的,也许比我们的房子还古老的大树被快速的砍头,没有了遮挡我可以和对面的“墓地”互望了,对面的主人非常满意,亲自过来指导砍树。

 几个小时间后,永远失去了树冠的树光秃秃地站在花园中,我们的房子像一个破防的小孩,被人抢走了雨伞,呆立在雨中。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,我都有点来不及反应。但心头有些不是滋味。

 晚上,妻子突然对我说,怎么心里很难过,是不是砍树砍错了。我有一点错愕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突然明白,低级的情趣是没有底线的,它表面上是让你种点菜吃,最终的结果是让你将树木砍光,将美根除,从花园里,更从我们的心中…… 也许是这一点让我们感到难过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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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鑫

周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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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上海。历任上海电视台《案件聚焦》编导,SMG驻香港记者,第一财经北京分部主任,财新传媒助理总编辑,一财英文版Yicai Global总编辑兼CEO。2008年至2017年间曾赴索马里、利比亚、埃及、突尼斯、叙利亚、乌克兰等等战争和政治动荡的核心地带采访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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