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主是一个过程,同时也是一个结局。104户居民以一户一票的民主权利,完全以自己的意志选出了业委会主任,并通过他干掉了开发商手下的物业公司,建立起了具有代议机构民主制度。但没有想到,不到一年时间,代议机构“业委会”被瘫痪,小区陷入了“日本先生”的“独裁”,而且这种独裁比之前的开发商更劣,因为其与民争利更凶,原先冀希望的家家户户对小区事务参政议政,和罗伯特议事规则等,均被认为与效率相抵触、太麻烦,而被扔进“****业主正能量群”的最深处。
面对新物业公司在“日本先生”领导下实施的“暴政”,大家一是呼吁要有上级部门来管一管; 再者就是希望出现一个更有能力的人,让新的“强人”打倒“日本先生”这个老强人,一切情绪都回到了“民主革命”之前的老路上。但是在2016年,这些矛盾都被高速上涨的房价,和居民们由于财富快速增加而随之提升的幸福感、自豪感,给淹没了。
但是问题依然还是那些问题,一点也没有变……
上海居民们的高素质在这个时候充分体现了出来,事实上已经矛盾重重,但是表面上却是理性的和气着;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,更为了维护房价带来的尊严,104户居民中的一部分开始明白,特别是一些经历了多个小区数次运动的老革命党人最先觉悟了,小区居民的组织化程度非常低,大家被组织起来的抗议行为只能是昙花一现,同时由于利益相关性的强弱,居民之间的团结,可以因为两家人多年前一次占用楼道的小纠纷,被分分钟瓦解。而那种期待再选一个强人,以求一劳永逸的作法,只能使事情越来越糟。
代议机构业委会一团散沙,也是小区管理陷入困难的主要原因。由于家家户户利益的不同,再加上本小区高度里弄化、石库门化,基本上都是上海的老居民,大家的优点、优势及国际化的眼光自不必说,但问题在于:才从美国回来的侨胞会牵着爱犬在小区里拉屎,结果也是刚刚从加拿大回来的小朋友一跤跌在了屎上,双方大吵,搞出了川普都难以解决的国际事件;还比如,澳大利亚侨民在家里天天熬中药,搞得整个一层楼像个中医院,同层被熏得快吐了的台湾同胞不干了,结果这个矛盾跑到了台办那里…… 由于长期住在一起、吵在一起,让大家坐在一起时,反而什么都决定不了了。每一次决议,决定的永远不是要表决的那件事,而是决定我要不要和那个讨厌的邻居作同样的决定,这样一来,表决几乎次次流产。
除了业委会之外,本小区由于历史较久,还存在着一个由十几户“权贵”组成的影子内阁,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来历,我至今也没有搞明白。他们平日里不和邻居们打交道,但一些熟悉他们的人和历任物业,始终都用他们在位子上时的职位来称呼他们。最重要的是,小区每一次利益的调整,都不会影响到他们,比如在大家都没有固定车位的情况下,他们的十几个车位却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都永远固定着。甚至,小区清洁工在做他们所在楼层的保洁时,会格外的认真。这些权贵一般并不干涉小区事务,但一旦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威胁,就会找人来“打招呼”。比如,让小区禁停外来车辆一事,就是有这样一位人士去打了招呼的结果。再比如,废掉之前开发商的物业公司,搞物业改革、重新选举,也是因为开发商手下的物业经理得罪了几位这样的“权贵”导致的。就以上两者而言,他们也算做了一些好事。然而,由于这个影子内阁的成员利益固化,也让许多需要利益再分配的事情难以做下去。因为内阁成员们占了十几个车位,而且这些车位就算他们的车不在、或者卖了,别人的车也不能停,这就成了车位矛盾的根源之一;还有一位权贵虽然自己曾是个市里的某长,但是他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却有“拾荒”的陋习,父凭子贵,某长爸爸在他们所在那个楼层的楼道里藏满了他从各处搜集的宝贝,虽然周围三个楼层的住户都叫苦不已,但还是没有用,更有甚者,这个领导父亲为了与清洁工抢邻居们扔掉的纸箱收集权,不惜与比自己小四十多岁的清洁工大打、大骂、出手、出口,并先后让领导儿子去干涉物业公司开掉了三个清洁工,而这,又成一些人无视小区卫生的一个原因。
“大记者你回来啦!”我正为小区的未来忧心重重,物业老马一把拉住了我,另一只手在我的屁股上猛拍了一巴掌。对于老马这种打招呼的方式,我一直很反感,但又碍于些什么,不便直说,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应承他,“对对,租客不租了,准备小装修一下”。
“你要搬回来了?”老马看上去很高兴,小眼睛在脏乎乎的眼镜片后狡猾地闪烁着。
“看情况吧,目前还没有定下来呢。”我对付式的说道。
“又要改选了,你知道吧,我马上也要走了。”老马伸了一个懒腰,双手撑在腰后,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。
“是吗,不是任期还没有到吗?”我吃了一惊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