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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鑫(于突尼斯SFAX市) 

今天早上,我下决心要对ABUJILA先生说了,因为你们一直不给我们签证,我们准备去埃及,进入班加西,投靠反政府武装了。我猜测着他的表情,一定…… 

毫无疑问,ABUJILA(本人译作:阿布吉拉)一定是卡扎菲政府在突尼斯的最后一位外交官。自从年初的茉莉花革命爆发后,利比亚驻突尼斯的“一把手”、大使就变节“投诚”革命了,利比亚使馆也就此关闭。这样一来,阿布吉拉领事领导下的利比亚驻突尼斯第二大城市SFAX的领事馆就变得异常重要。所有的利比亚签证全要来这里办。他是个相当敬业的人,至少从上班的时间上来看。每天早上九点,他喝完咖啡,一定准时出现在领事馆前。为了签证,我已经在这里守了快十天,与阿布吉拉领事相当熟络了。每天,我们互相问早,接着我说,我们的签证怎么样了?他说,我会催的,你再等等,也许明天。就这样明日复明日,我等了下来。 

利比亚驻SFAX的领事馆,由两个突尼斯士兵把守,三层小楼一幢,白色,内部装修相当一般,基本是中国乡镇首长(还不是特别富裕的那种)办公室的水平,一点儿也没有体现出利比亚的富庶。但这里,是所有现在想去的黎波里人的唯一通道。德国、日本、俄罗斯……许许多多国家媒体在里等过,又走了,大家统一都去了班加西。我反复和阿布吉拉先生说,我们来自中国,中国有一堆的投资在利比亚,我们是友邦、兄弟……但是,等待似乎依然没有尽头。 

于是今天我下定决心要和他说,我们也要去班加西了。自从北约开打利比亚之后,利比亚的外交官们就频频叛逃,从外交部长到驻联合国代表,再到一批小参赞小衙内,跑了起码三四十口人。任何人都会奇怪,从外面看一个福利如此之好,公务员待遇如此之高,爱国热情如此高涨的国家,为什么外交人员首先会大批量地叛变自己的元首呢?是卡扎菲撑不下去了吗?他在东面不是把叛军打得稀里哗啦了吗。大约一个月前,卡扎菲派出他的秘密使团访问了突尼斯。半岛电视台的摄影师Samir Gharbiah在自己的博客里记下了这一幕,“当Ali Treki(利比亚的前外交部长)见到我时,吼道,‘you animal, stop shooting (你这个动物,别拍)’。”这次利比亚的密使见得不是别人,正是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。随后,我们注意到,美国与其北约盟友们开始宣布,会保护叛逃的利比亚外交官们的财产。这是ALI与潘基文达成的协议吗,不得而知。 

问题是,假如这一切是真的,为什么卡扎菲要派使团说服联合国去保护叛逃外交官的财产呢?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。针对利比亚的突袭开始之后,欧盟诸国和美国相继宣布冻结利比亚的海外资产。但是,事情并不那么简单。我们一般只注意到卡扎菲上校是个军事狂人,但事实上,他与其家族还是超级投资家。从高盛、花旗、摩根大通、凯雷集团,还有倒闭的雷曼兄弟,全是利比亚的大客户,甚至,连那个大名鼎鼎的美国骗子麦道夫的基金里,也有不少卡扎菲上校的钱。很不完全统计,卡扎菲政权在美国一地的投资就超四百亿美元。难怪连美国驻利比亚的外交官自己都说,自己是来的黎波里扩大两国的经济往来的。卡扎菲不但向海外投资,往自己国内引资的本事也相当大。2007年与2008年,一家加拿大的叫Petro Canada的大型石油企业、和一家美国的石油公司Occidental Petroleum,就分别与利比亚政府签下了超过十亿美元,合同期限超过30年的合约。当然,卡扎菲另一个吸引投资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中国,中国企业与利比亚签了超过180宗合同,投资额接近180亿美元。那么,谁在为卡扎菲政权处理海外投资?又是谁在他招商引资呢?不是别人,正是他的外交官们。这样一来,事情似乎有了一点眉目,假如利比亚外交官们的财产,因为叛逃受到了保护,那么,卡扎菲上校的海外投资是不是就落袋为安了呢? 

假设这一说法成立,那么,另一件发生在突尼斯的不可思议的事,就顺理成章了。空袭开始之后,大家别忘了利比亚的外长库萨是在利比亚人民军的护送之下,穿过突尼斯与利比亚的边境,大大方方乘着飞机去的英国。除非真的是瞎了,人们真的是太难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“叛逃”了。 

SFAX的利比亚领事阿布吉拉先生今天迟到了,原因是有一群人正在领事馆前闹事,他们全是利比亚的穷人,寄居于此,因为领事馆停发了他们的救济,他们已经活不下去,他们是来向阿布吉拉领事大人要钱的。或许,只有在像SFAX这样的穷地方,利比亚既没有投资,又无法引资,于是,外交官才真正在忙一些外交事务,比如说发发签证(或者拒绝)、管理一下侨民等等。而像外长库萨,这位在美国密歇根大学用一篇《利比亚的导师——卡扎菲》的论文毕业的“牛人”,则要在伦敦,做着另一些难以相像、重要的事…… 

再见SFAX,再见卡扎菲最后的外交官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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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鑫

周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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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上海。历任上海电视台《案件聚焦》编导,SMG驻香港记者,第一财经北京分部主任,财新传媒助理总编辑,一财英文版Yicai Global总编辑兼CEO。2008年至2017年间曾赴索马里、利比亚、埃及、突尼斯、叙利亚、乌克兰等等战争和政治动荡的核心地带采访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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