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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媒体经营整体下滑的大潮之下,越来越多的Print Media开始涉足波涛汹涌的视频业务,一方面当然是无奈,另一方面更是必然之举。视频业务不但是转化优质文字内容的最佳载体,同时它还是文字内容的放大器、扩音筒。这就好比把小说拍成电影,让故事更加广为流传。包括FT、华尔街日报、纽约时报、LA Times、经济学人等等等等,几乎无所不括的全部展开了视频业务。但是,事实上在经过五到六年的实践下来,却鲜有成功的好例子(几乎一个也没有)。这又是为什么呢?由于个人爱好,我曾于2013年至2014年期间,分别访问过英美两国几乎所有的大牌Print Media集团的视频部(多数划在新媒体事业部之下),发现了一些共同的误区。

 

一、简单病。很多媒体认为视频制作非常简单,把文字内容口播读上一遍,加上些画面就可以了。2013年,我在《经济学人》访问时,他们的视频负责人就曾与我深入的讨论了这个问题,他们用了很长的时间,才说服管理层分列两支团队来从事视频节目的编辑工作。从表面上看,这是一个Print Media转视频时最常出现的问题,但其实又是一个反复出现的问题。关于视频使用什么样的文字内容的问题,视频团队与平面编辑团队之间几乎隔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出现冲突。站在编辑团队的立场上,编辑们是希望把最优质的内容的变成视频产品,而作为视频编辑却发现,编辑们希望转换为视频的内容,常常是无法拍摄和编辑的。所以说,这个简单病,其实病因非常复杂,绝不简单。但是从希望视频转换文字内容成功的这个终极目的来看,我认为这个简单病的病因出在,没有认识到视频转换文字内容的合理逻辑顺序是什么?就简单处理为“口+画”了。其实,这个世界可能没有人愿意看给罗素的《小逻辑》配上画面的视频,这怎么看得下去呢?但一段罗素的视频采访呢,那一定会千古流传吧。

 

二、文字病。文字编辑有一个自己比较难意识到的“毛病”,他们会不由自主的修改一些病句、语法错误。但是,很多人可能没有注意到,这些错误其实是我们平时口语表达的一部分。我在华盛顿邮报访问时,他们的视频主管曾说过一个有代表性的故事,在没有“Post TV”之前,编辑部常常对配在文章之中的小视频的字幕不满,觉得错误太多,而视频编辑则认为受访者就是这么说的,有语病我们也无法让受访者再说一次,视频根本就没有办法改啊。据他说,直到“Post TV”有了之后,这种争论才结束。文字编辑不理解一个病句怎么可以登出来,而视频编辑则觉得“录下来就是这个样子,这怎么改法”。这其实是一个文字编辑对待媒体态度的错位问题,文字编辑(主编)通常认为,我要对登在我版面上的每一个字负责,但是他忘了当你的网页上有了视频之后,其实你面对的是两种媒体了。我相信,没有一个文字编辑会回家之后给电视节目的字幕挑错的吧。然而,这种文字病非常强大,文字编辑一旦上班,就立即会对视频文字挑错,一般来说,在办视频的平媒那里几乎家家都是,都是直到编辑部分家之后才转变。

 

三、数字病,或者叫图表病。平面媒体为了活跃版面一个好招数就是画数字图表,很多平面媒体的主编也想在视频化的过程中,把这个优势带到视频当中去。在《经济学人》和《福布斯》访问时,我几乎听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故事,主编都希望把自己的图表视频化,结果都不成功。其实对于一个电视台出身的人是很容易想通这个问题的,电视的结构就是连续画面组成的,而你如果要在连续画面上做图表,就等于使用大量的静态画面(静帧),这完全不符合人类对连续画面的观赏需求。但是,在静态的纸、网页、WAP上却不一样,人们是可以停下来study的,而这研究的时间则各人按习惯控制,这个视频是做不到的,也许对于一个视力好、理解力强的人停8秒就可以了,而一个近视者18秒还不够呢,那你这个数字图表停多久呢,8秒后者嫌短,18秒则前者觉得太长。数字病背后的一个深刻问题是,文字(平面视觉设计)与视频表达的区别。

 

四、电视病。从表面上看,平面媒体的视频热,给电视台的人更多的工作机会,大量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有了新的就业机会。但是,问题也不少。平面媒体在转型视频产品时,当然要找人,人肯定首先找电视台的人。而问题也随之出现了,一大批电视台出身的编辑、记者、主持人,在由原来的岗位转到平媒的视频部之后,发现过去的工作方式不好用了,而平媒的主编也发现,这些原本简历上看着不错的家伙,怎么这么“笨”。2014年初,我在纽约时报访问时,就看到视频部里一排又一排的空位子,原来这里才被大裁员;不久前传来的最新的消息是,他们的视频开始只招签约六个月的实习生。为什么电视台的大部分采编人员无法适应平媒的视频部呢?原因其实也很复杂,一开始平媒与电视人都把视频制作看得很简单,但是一做就出事了。电视台事实上是个高度工业化的生产单位,每个人只是一个大流程中的一个小部件;而视频呢,则是一个高度集成的产品。华尔街日报估计是拥有世界上最大视频部的平媒了,但他们有一个突出问题,一个拍五分短片的编辑,根本无法完成十五分钟的小专题,反之,一个会拍十五分钟小专题的编导却拍不了一个小新闻。作为文字主编而言,这不就是一个写个短消息与长消息的区别吗,怎么他们连这个也不行呢?事实上,这个问题也是在WSJ LIVE正式有了之后才得到解决的,其实视频与电视的基本表达原则是一致的,分工也与电视一样,短新闻与长专题在电视台之所以会划分为不同的组织机构,完全是因为生产的需要。所以,当平媒从电视机构找视频制作人员时,要求事实上是要比电视现有工作人员更高的。而这种人,在现有在电视制作机构中并不多见。

 

五、合作病。严肃传统平面报纸、杂志在做视频转型时,常常会选择与大型的视频网站合作,比如美国的多家媒体主要是和Youtube合作,合作的初衷很美好,主要是希望通过合作,来增加视频的点击。但是,很快所有的平媒就发现,自己的视频产品在所谓的合作专区当中没有任何点击的优势,或者说几乎没有人看。2013年,我访问Youtube时,他们就说到了这个问题,在Youtube这样的网站上是没有严肃视频发展空间的,目前视频的流量大约有80%集中的色情内容上,还有约20%是娱乐性的。Youtube的合作负责人和我说,视频节目点播完全是VOD(video on demand)的,人们在这种情况下的选择就是这样!另一个问题是,平面媒体的视频部的制作力量通常有限,又基本上是在无收益的情况下运行的,所以当有一个平台时,供片能力就又成了新的问题了。开始说好是一周一次,几个月之后就成了一月一次,再后就不搞了。纽约时报视频部人最多的时候,曾在Youtube、Hulu上开了有近十档节目,而一旦公司战略转变,就停了。

 

六、贵族病。平媒开始做视频时,通常对这个新的产品寄予了最大的热情和希望,迫切地想做好。在美国几个报纸我都听到过20000美元做一条两分钟小视频的例子,显然这是不能长久的。你想想先不说成本,就光是这两万美元所需的制作周期,也不是一个新闻媒体所能承受的。一条新闻做一天,估计新闻已经发生的变化了吧。还有就是,这么多成本投下去之后,新闻反而会被解读的不那么准确了。比如,纽约时报、LA Times都试过用动画做新闻,结果是花得钱肯定不少,但效果却非常一般,特别是由于解读角度易出错,甚至有法律风险。

 

在Print Media快速转型新媒体的大时代,视频一定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,肯定大有可为,但是以上诸病的出现却也告诉我们,以视频治平媒旧疾是良药更是苦药,还需要长期艰苦的探索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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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鑫

周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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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上海。历任上海电视台《案件聚焦》编导,SMG驻香港记者,第一财经北京分部主任,财新传媒助理总编辑,一财英文版Yicai Global总编辑兼CEO。2008年至2017年间曾赴索马里、利比亚、埃及、突尼斯、叙利亚、乌克兰等等战争和政治动荡的核心地带采访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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