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决定物业公司的去留，104户居民必须再一次投票。这一次投票的内容是，要不要与目前的这家物业公司续约？如果过半数选择“不再续约”，那么，小区就可以再去市场选择新的物业公司。

每一次民主程序的启动，就是少数派、“反对党”机会。从选掉开发商的物业公司，到小区自治，再到日本先生当选、下台，直到新的业委会成立，少数抬头说话，并将少数意见转变为多数意见，全靠它，皆如此。

日本先生再度与由他引进的物业公司走到了一起，准备在这回的议程设置上，将新的业委会一军。

“把我选下去可以，但是这么好的物业公司，他们也要换掉，我看不下去啊”。一天傍晚，戴着一个超大口罩的日本先生在一楼院子又盯上了我。

“我叫清洁工在这里不要好好干了，干什么干，这帮人太没有良心了，还不如自己出去找点活呢”！日本先生正在瓦解军心呢。

“你怎么最近不回日本了”？我想岔开话题。我想保持自己在小区里逍遥派的角色，就不能被其利用在公开场合发表对小区的任何意见。

“现在回不去啊，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情况”，日本先生愿意别人与他讨论日本，这是他的一种自带的高级和优势，起码他自己是这样看的，“现在还是上海安全，上海啊”…… “还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啊”！

说上海好，是日本先生“成功人生”的另一份叠加优势，我不仅是日本人还是上海人，及我不仅是上海人还是日本人，是他与人交流中优越感升华的主要动力。在日本与上海情况的讨论中，日本先生开心了起来，暂时忘记了小区的事，还拉下了那付巨大的口罩，喷出一股酒味。

“哎哟，您口罩还是要戴吧”，我赶快想劝阻他。

“我不害怕的，我什么没有见过啊，哼”！糟糕，他又要把话题兜回去了，我赶紧说还有事，逃回了楼上。

春节过后，小区的人陡然多了起来。小孩子们无学可上，天天在家里又吵又闹，许多移居、移民国外的人在这个时候又不想马上回去，同日本先生一样，他们也利用着自己既是上海人又是Ｘ国人的叠加优势，希望可以在上海的家里躲过疫情。一些完全不会说中文的小孩，和一些只会说某国话和上海话的小孩，让这个只有一栋楼、104户人家的小区在这个特殊时期比平常显得更加热闹。

“现在楼里面有这么多外国人，他们做了检查了吗，有健康码吗，小区门口有人测体温吗？”终于有人在业主群里面爆发了！原来，物业们知道了自己要被换掉的事，工作比过去变得更加不积极了，测体温、扫随身码等等工作，几乎都没有好好执行。但是对于少数业主的这个不满，自己也算是个澳大利亚家属的牛阿姨进行了有效的转化。这就是，我们不能怪小区外国人太多，我们要谴责的是物业公司管理不利！

“对面小区外国人比我们这里还要多，但是他们就管理的很好；我们的问题是物业公司工作不利”！

“我们小区从国外回来的人都是做过检查的，不仅在中国检查了，在外国也检查了，检查了较怪多次了，你们不懂的不要乱讲喔”！

“现在情况特殊，我们没有办法聚集投票，等到情况一好转，我们马上就组织投票”！

“一边要扩大开放，一边要深化改革，在外国朋友面前，有的居民不要这么没有素质好不好”！

……

路径、原理、愿景，似乎都被牛主任的团队说清楚了。小区里一场短暂的“义和团”运动，被轻松“剿灭”了。

“Bonjour”！一天，电梯门一开一个抱极丑娃的、长得极难看的外国人来了句问候，我心想这里真是什么人都有啊。我用我才学到未经测试的Ａ1水平法语与其略聊两句，得知他老婆是本小区的居民，春节前到达上海，目前回不去了……

在这个小区里，一辆久停不动的车要移动，一家久漏不止的下水要修理，一台摇摇欲坠的空调外机要拆除……，“我在国外呢，回不来”都是一个所有人必须原谅的理由，这理由不但显得那么的体面，而且更让讲话者有了一份得意洋洋的感觉，这种感觉甚至让这里要卖房子的每一家人在填写卖房理由时，都会写上“移民”。这种感觉是什么呢？是handle着国外与国内两份不同的人生，是控制着海内与海外几分不同的家产，是操持着离岸与在岸的数个不同币种的账户…… 而今，这些问题的答案一一在小区现身，这就有一点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转了个圈，让你看到了它的后半身。

“咚咚咚”，最近，我已经比较习惯了这样的敲门。我真心有些钦佩牛阿姨及其一色的女性团队的工作作风，她们不辞辛苦挨家挨户搜集所有的需要业主同意或者反对的各种“选票”“表决书”“意见书”等等，而且不取分文。有她们在，使得我明白，为什么中国城市治安工作的“网格化”管理可以在上海率先实行。

“这个票你投过了吗”？上回那三位女士中的一位递过来一张打印出来的纸，是关于征求业主意见是否更换物业公司的。

“哦，我还没有”。我如实作答。

“好的，你现在当着我们的面填一下吧，我们要预防一下有人做手脚！”她的态度礼貌而严肃。

“做手脚，做什么手脚……”我非常吃惊，这种投票有人做手脚吗？“我非常支持你们换掉这个物业，他们太差劲了！”一面签字，一面赶快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。

“我们必须要防止物业公司在选票上搞鬼！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些问题！谢谢你哦。”几位女士走后，我心中不免有几分惴惴不安，“搞鬼”？怎么回事，这么个投票也会有弊案？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