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20年代的祥子来到了2021年，他发现自己的选择也不是特别多。刚刚年满18岁，无技能无关系，去走黑道没那个胆，上流水线不想吃那个苦，去当保安又觉得boring，去夜场当男公关，又觉得不大好意思；怎么办？送快递吧。

 所有的兄弟都告诉他，跑快递吧，只要能吃苦，保底1万，2万完全有可能，搞不好，像你这样的身体好的，弄个3万，也说不准。祥子一想，说的对，咱当年就是拉人力车，现在跑快递，还有个小电驴，我适合。

 就这样，祥子的身影又回到了城市的街头。但祥子发现了，在2021年送快递，与穿越过来的那个时代，还是很不一样的，在那个时代，没有哪一家车老板，可以把整个北平的人力车全包下来的。但是，现在，你不论在哪里，只要你送快递，你服务的就是那么几家老板，他不懂这是为什么，他只知道，作为一个卖力气的快递员来说，和这些老板，当然了，这些老板现在被称为平台，和他们讨价还价的空间是很有限的。

 平台对于他们这些快递员来说，只是一个APP，或者是一个的小程序账号。祥子发现，这些东西操作起来非常简单。“你有一个新的订单”、“你有一个订单即将超时”…… 这样的呼叫声取代了1920年代他拉人力车时，那些从背后传来的声音。在跑了一段时间的快递之后，不知为什么，他会觉得，在1920年代，那些从背后传来的声音，更有些人味儿话，哪怕那是怒吼，也是从人的嘴里发出来的，“老子不拉你了，成不成？”刚烈的人力车夫，可以把那些不像话的乘客，怼回去，甚至把他们掀翻在地。“老子大不了不干了！”

 而现在他对话的，不知道是个啥玩意儿，他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于哪里，他也不知道这声音，到底意味着什么？但是，自己的命运，就被他们操纵。他没有办法把那声音怼回去，即使他有一肚子的委屈，他也没有办法把发出这个声音的家伙掀翻在地。所有的争辩，所有的不满，在2021年，都被称为“投诉”。而管理投诉的也不是人。那是一大堆在你的手机里点来点去，点不完的“流程”。

 对于祥子来说，2021年和100年前相比，是那么的不同，又是那么的相似。和当年不同的是，有钱的人几乎控制了快递员们的一切。他们从四合院搬进了高楼大厦，而且你永远也见不着他们。他们神秘的控制着这个世界，他们有点像刘老板，又有点像某个帮会的老大。祥子真说不清楚。但祥子就觉得，这年头，和他穿越过来的那个年头，又是那么的相似，相似的就是这帮、和他一起跑快递的兄弟们，大家伙儿，还是那么苦，还是那么累，还是那么穷。

 在一个特别冷的晚上，祥子和大伙一样，花了25元钱的浴资，进了一家高楼大厦下，城中村里的澡堂子。“现在的澡堂子叫浴室”，其他的快递员们对祥子一阵嘲笑。一群光溜溜的小伙子们，有说有笑。即使那淋蓬头的水，时冷时热，永远也调不出一个正确的温度。只有在这一刻，祥子才觉得，自己真正是快乐的，因为他耳边的声音再也不是“你有一个新的订单”，而是有一群人，和他一样的人，和他在一起。

 躺在由一个很脏的布帘子遮挡的浴室休闲区里。洗完澡的快递员们，把手机又都拿了出来，大家都在刷同样一样东西，把声音放得很大。祥子凑过去一看，那里面有很多，各式各样小姐姐。小姐姐们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面齐声在喊，“帅哥带我回家吧”。快递员们看得非常开心。祥子却觉得没什么意思，他想到了虎妞，想到了小福子，想到那个大杂院。慢慢的祥子睡着了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有多久……

 直到“你有一个新的订单”“你有一个新的订单”…… 把他吵醒。祥子发现身边的弟兄们已经早就不见了。突然手机强烈的一震，原来是一条短信，他收到了这个月的工资。但是祥子还来不及高兴，就怒了。“怎么就这么一点，不是说好了一万吗？”祥子愤怒的拨通了他的小工头的电话。

 “这我也不知道，这是系统自动结算的。”小工头的声音很冷。

 “什么***的系统！老子拼死拼活的干了一个多月，腿都累短了。我要找他们去。”

 “我跟你说，你找他们也没用，你根本找不到他们。系统结算我们的工资，完全按照绩效来的。不会错的。”

 “是人就会有错，怎么不会错？”祥子不罢休。

 “问题是系统根本不是人，是机器。”

 听了这话，祥子有点儿明白了，但还是有点儿蒙：“机器凭什么把老子的钱给劫了？！”

 这一天，祥子的心比2021年1月最冷的一天还冷。就在这时迎面几个快递员驾车向他逆行冲将过来，把祥子带了一个大跟头。祥子冲着他们背影吼到：“你们要不要命了！”

 两个背影头也不回，留下一句：“我就是拿命换钱呢！”这句话在空气中飘起来又沉下去，祥子盯着这句话，不知道是要往前走呢，还是继续站住呢，心中只觉得一浪一浪的波动，似一片波动的黑海，黑暗与心接成一气，都渺茫，都起落，都恍惚。祥子像被一口风哽住，往下连咽了好几口气……